第36章 長生林（六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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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“姐弟之間，不可以十指相扣。”◎
瞧見玄惑略顯低落的神情, 謝淩一楞，神情變得越發柔和，輕笑著打趣道：“玄惑是成神了嗎？”
玄惑實話實說, 答得幹脆果斷：“沒有。”
見此，謝淩輕笑著反問：“那玄惑怎麽可能對抗得了大型陣法, 抵禦得了雪崩？又怎麽可能在魔氣盡失的情況下, 劈開壓在身上重若千斤的厚重積雪？”
她這一問，問得玄惑面上神情由低落轉變為呆楞。
眼尾上翹的漆黑眼眸, 因為楞神，無意識睜得大大的，看起來有些呆萌。
垂落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，謝淩糾結片刻，最終還是沒忍住，擡起了手。
似是明白她想幹什麽, 玄惑回過神，乖順地在她面前低下頭, 任由謝淩手指溫柔穿梭在他披散著長發的頭頂。
揉了揉手感極好的柔順墨發，謝淩心情越發愉悅，嗓音也更加柔和：
“不一定非得是幫我和阿寒抵禦過雪崩, 才算得上出力啊。”
“雪崩來臨時, 玄惑幫忙加固了防禦；被雪浪卷走時, 玄惑幫忙延後了雪粒侵襲的時間；在雪下時，玄惑也幫我和阿寒消除了那些負面作用。玄惑做了這麽多，這還不算幫了大忙了嗎？”
“......是嗎？”他的聲音從身前傳來, 因為低著頭, 清朗的嗓音聽起來有些發悶, 但卻離她更近了。
“是啊。”
謝淩輕聲答道, 收回手，在玄惑擡頭時，和他溫柔對視。
“所以，我是真的很感激玄惑。真心到不能再真心。”
當然，有些話，謝淩沒說出口：
更重要的是，他來了，就很好。
他來了，她便很是感激。
“我很感激玄惑能跟來，雖然那個選擇，無論怎樣，看起來都不是十分明智。但我，真的非常開心。”
她是真的很真誠地在道謝。話語十分真誠，眼神也十分認真。
不僅僅是為他在危機時，毫不猶豫跟上她而道謝。
也為了，他在她心中空缺處，填補上的某些東西。
謝淩又想起了那個在風雪來臨時，攜著淡淡冷杉氣息的溫暖懷抱。
這是第一次，也是唯一一次，有人真的放棄了那個所謂的正確選項，朝她義無反顧地奔來。
她少年時期無數次的美好幻想，迷惘時承載著她無盡祈願的瑰麗大夢。反倒是在她已經逐漸對這些得失不甚在意的年紀，被面前這位望向她時，眼裏仿佛綴著滿天繁星的少年，給完美滿足了。
緣之一字，果真十分奇妙。
玄惑完全直起身，微垂著眸望著謝淩，緩緩笑開：“如果真的幫上了姐姐的話，我也很開心。”
他的笑容很好看，是在謝淩面前時一貫的乖順，眼眸微彎，眼尾嫣紅。
只是，他如今側對著夕陽，謝淩卻忍不住把眸光落至他那被微光照耀，流暢白皙的下頜角處。
收回的掌心還殘留著少年頭頂發絲淡淡的冷杉氣息，她卻仿佛感受到了雪浪沖擊而來時，包裹著她的那抹溫暖，以及，漆黑迷蒙時，經由掌心傳遞而來的灼熱溫度。
掃了一眼面前少年掛著紅繩的左手，謝淩右手指尖不著痕跡地動了動。
“好像......還有件事忘了和玄惑說了。”她輕笑著，神情看不出什麽異樣。
玄惑眼神疑惑。
謝淩從他手中接過發簪，挽起身後披散著的墨發，溫聲道：
“之前在雪下時，我沿著捆綁住我們的紅繩向外試探時，握住我的是玄惑吧？”
“嗯。”
似是意識到謝淩想要說什麽，他垂著眸，意味不明地輕應了一聲。
“玄惑。”
她用著聽不出情緒的陳述口吻，溫聲道：
“十指相扣，與單純手心相握的意義不同。”
“姐弟之間，不可以十指相扣。”
“親姐弟不行。”
......親姐弟不行？
玄惑腦中回蕩著這句話，忍不住想到：
親姐弟不行，那沒有血緣關系的姐弟呢？
只是，還沒等他猶豫著決定是否要問出口，便聽見了一道清潤嗓音。
“阿淩。”
循聲擡眼望去，白衣金冠，廣袖飄飄的溫潤青年，自不遠處向他們緩步走來。
青年行走時，清風拂過，落葉隨風飄至身側，可他始終目不斜視，玉扇輕搖間，骨正脊直，風儀盡顯。
端得一副仙風道骨，溫潤風流。
玄惑眸光瞬間沈了下來。
“如楓，怎麽了？”
柳如楓出聲時，謝淩也轉過了頭，她出聲詢問道。
柳如楓語調無奈：“見你們離開之後，半響沒回，如雪便鬧著讓我來四處找找。”
“阿淩是出來找尋長生的嗎？”他猜測道。
謝淩點了點頭：“到了長生林後，我便讓長生去尋找和那柄長劍有關的氣息了。”
“只是，不知它跑到哪裏去了，尋不見蹤影。”
柳如楓：“應是還沒尋見氣息？否則長生應會循著阿淩的氣息回來找你。”
“我也是這樣想的，便沒急著到處搜尋。”
謝淩輕笑道。
“所以，與其說是出來尋長生，倒不如是偷個閑，出來在長生林中到處走走。”
“傍晚的長生林中，風景很好。”
沒等柳如楓答話，玄惑便順勢淡聲建議道：“如今線索還未明朗，正值無事，柳道友也可靜心欣賞一番。”
他這建議乍然聽起來挺真誠的，如果，忽略他著重強調的“靜心”二字的話。
何為靜心？
——獨自一人，排除雜念，安定心神。
劃重點：獨自一人。
在場的都不是遲鈍之人，顯然都能聽出他在表達什麽。
“玄道友的建議極好。此地風景的確美不勝收，我來時已是飽覽一番。”
柳如楓面色不變，溫聲回道。
一旁的謝淩瞥了眼玄惑，又看向柳如楓，沒管兩人之間的暗流湧動，只問道：
“阿寒那裏，有找到什麽線索嗎？”
柳如楓搖頭：“還未。”
謝淩了然：“看來，那裏果然什麽都沒有。”
“阿淩已經猜到了？”柳如楓訝然。
謝淩點頭：“有了個大致猜想。”
“線索雖匯聚於華亭山，借由魔氣指向魔族，但卻沒有留下任何能把這些線索串聯起來的東西......”她緩聲道。
“除了那件時間最早的丹珠秘卷？”柳如楓猜想道。
“對。”
謝淩垂眸深思道。
“我想不出這些已知信息裏，還有什麽比那份秘卷時間更久遠，更能左右之後發生的事情了。”
“所以，後面發生的這些事情，都和謝家老祖謝歲有關？”
寫下丹珠秘術卷軸上，描繪著獨屬於謝歲的繁覆底紋，柳如楓首先想到了這點。
“不能完全確定。”謝淩搖頭。
“但是，如楓，你記得這個嗎？”
她擡起手，使出一道法術，割斷長生樹與長生果連接的果柄，接住掉落的長生果。
“長生林中的長生果，果實為青色丹藥般大小，服之可治沈疾。”
望著手中拇指大小的青色果實，謝淩輕聲念著那句在仙界流傳甚廣的話語。
“果實為青色丹藥般大小。”玄惑敏銳找尋到話語中的重點。
他看過謝明寒脖頸上那顆用藍色細繩小心包裹著的青色丹珠，外表看起來，和青色丹藥沒有任何區別。
也就是說，使用謝歲創造出的丹珠秘術，凝結出的，能夠寄存神魂，保有一線生機的青色丹珠，和這長生林中的長生果，外表一模一樣。
如果把謝歲作為把那些雜亂線索連結起來的一條線，那他們來到長生林的重點，便應是與青色丹珠相同外表相同的長生果。
那柄在長生林中發現的，殘留有微弱魔氣的華麗長劍，除卻其他尚未發現的隱藏線索，如今最大的作用，大概率是把他們一行人引來長生林。
以及，提供一抹長劍主人的氣息，供他們搜尋。
都不是蠢笨之人，玄惑這麽一重覆，幾人心下一轉，便明白了其中聯系。
見面前兩人神情了然，謝淩把玩著手中長生果，正色道：
“所以我猜測，埋葬長劍的地方或許不是最重要的。線索的突破口，應該主要還是在長生那邊。”
“而如楓將才所說的，長劍埋葬處，並未尋見任何線索，則更加肯定了如今的這個猜測。”
聞言，柳如楓沈思片刻後，輕笑了起來：“看來，如雪比我更了解你。”
“她說什麽了？”謝淩好奇道。
“她說：淩姐姐估計早便猜到了這個結果，所以直接讓長生循著氣息去尋找了。”柳如楓模仿著柳如雪的口吻，覆述著。
柳如楓模仿地很像，特別是柳如雪說話時的那一副嬌俏委屈神情，他半闔著眼，挑著眉，語調婉轉著上揚，絲毫不顯娘氣，自成一股風流肆意。
他這一副“孔雀開屏”的姿態，看得玄惑忍不住想要直接向前邁出一步，在兩人之間橫插一腳，充當一個隔絕視線的人形屏風。
但最終，看著身旁謝淩被逗得笑意盈盈的神情，他還是沈默地站在原地，忍著沒動。
“那如雪可是猜錯了。”
片刻後，謝淩稍稍斂起笑意，“讓長生循著氣息尋找時，我可還沒想到這一層。”
“我之前只是有個模糊預感而已，是將才和玄惑在長生樹下談論緣分一詞的時候，才偶然間串聯起來的。”
“緣分一詞？”柳如楓不解，追問道。
“嗯。”
謝淩輕應了一聲。
涉及到玄惑的過去，她不便言說，便打算粗略概括一句，接著快速轉移話題。
只是，還未等她出聲說些什麽，謝淩便聽到了玄惑的聲音。
“討論的是，我和姐姐，也算是有幾百年的緣分了。”
料想到事情與他有關，姐姐不便說出具體類容，他主動解釋道。
玄惑對柳如楓的觀感很覆雜。
一方面，他介意著柳如楓和姐姐之間多年的感情，也很討厭他看向姐姐時，眼底暗藏著深厚情感的眼神。
這讓他看他十分不順眼。
但另一方面，除卻隱藏情敵的身份，他待人十分溫和，而玄惑自身，也被包含在他那溫和輻射的群體中。
包括但不限於，住在宅院中時，他體貼周到的噓寒問暖，華亭山遇見姜昭一行人時，幫他在那群人面前，遮掩誤導魔氣暴|亂的真實情況......
他和青魅很像，是一個辦事相處時，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的人。
——讓人即便對他含有負面情感，也嫌棄不起來。
當然，更重要的是，姐姐說過，她當柳如楓是至交好友。
而他，永遠不會，也不想，讓姐姐感到為難。
所以，他在姐姐出聲之前，主動告知了柳如楓他們那時談論的話題。
最不想被得知此事的人，已由他親自告知，其他人是否知曉，也就無所謂了。
——他根本沒打算在柳如楓面前隱瞞。
雖然他和姐姐之間那兩百年的緣分，與姐姐和柳如楓之間兩百多年的交情比起來，十分地微不足道，但他還是想看看，面前端得一副翩翩佳公子的青年，得知此事之後的神情。
他很期待。
37 長生林（七）
◎如此矛盾，如何坦然。◎
“幾百年的緣分？”柳如楓疑惑, “玄道友和阿淩很早之前就認識了嗎？”
“不，是我單方面認識姐姐。”
玄惑絲毫不介意在柳如楓面前透露更多，他輕笑著, 又用著那副早已扮演熟練的單純無害神情，緩聲道：“兩百年前便認識, 如今算是再次相見。”
“如楓還記得奈林城嗎？”
見玄惑主動提起, 似是完全不在意的模樣，謝淩收回預備轉移話題的話語, 接著解釋道：“我和玄惑便是在那裏遇見的。”
“姐姐當時救了我。”
玄惑話語中滿含感激，點漆雙眸睜得大大的，亮晶晶地望向謝淩。
“若不是姐姐擊退了那一縷攻向我的殘魅，我怕是早已命喪黃泉。”
他神情感動，眼神純凈，見謝淩聽到聲音轉頭望向自己, 眼眸瞬間變得越發明亮。
如果，忽略他將才轉頭看向謝淩的間隙, 雙眸半闔，隱晦地朝柳如楓瞥去的挑釁一眼的話，倒真的挺像個純粹對謝淩這位救命恩人, 懷有無盡感激之情的漂亮少年。
可惜, 漂亮少年只想要在溫柔姐姐面前裝作一副乖巧單純的模樣, 而顯而易見，從頭至尾都被看不順眼的柳少主，並不包含在少年的目標範圍內。
他理所當然只能接收到, 漂亮少年在溫柔姐姐沒有註意到的角落, 投給自己撕破偽裝的挑釁眼神。
輕搖玉扇的動作頓了一瞬, 柳如楓握住扇柄的五指緩緩收緊。
他面上的從容笑意終於有些維持不住, 微不可察地僵了片刻。
所幸天色漸暗，如今幾人註意力大半都被周圍必要的警戒分去，沒誰會特意用覆上一層法力的雙眼觀察他的神情變化。
除了，一開始便始終用餘光關註著柳如楓的玄惑。
少年的唇角輕輕翹了翹，偏過頭，朝著柳如楓笑得十分無害：
“我一直都記得姐姐的這份恩情，但是自奈林城短暫相見後，便尋不見人，沒想到，最終會和姐姐在兩百年後，巧合般地再次相遇。”
他眼尾的那抹淡紅變得越發鮮艷了：“所以，姐姐說，我和姐姐，也算是有幾百年的緣分了。”
“很奇妙吧？”
謝淩朝著柳如楓溫聲道。
“我便是在那時開始猜測，或許我們來到長生林，也是因為冥冥之中說不定道不明的緣分。”
柳如楓：“......確實十分有趣。”
話落，見謝淩面色平靜，看不出異樣，他收起折扇，雙唇微張，似乎還想要再說些什麽。只是，剛起了個頭，便被一聲響亮的狗叫打斷。
“汪——”
“長生？”
玄惑望向遠處那到快速跑來的白影，出聲喚道。
“汪！”
長生回應了一聲，跑到幾人面前，挨個兒蹭了蹭三人後，喘著氣用毛茸茸的腦袋示意著一個方向。
見到長生的動作，謝淩溫聲問道：“找到了？”
長生：“汪！”
一個肯定的語氣。
“去看看？”她轉頭詢問著剩下兩人。
柳如楓頷首：“走吧。”
玄惑乖巧應道：“好。”
......
與長劍氣息相似的位置距離有些遠，三人疾行了半個時辰才到。
那是一顆綴滿青色長生果的長生樹。
一眼望去，這顆長生樹外表與周圍的長生樹長得沒什麽不同，除了......生長地十分繁茂。
繁茂到，這顆樹結出的果實，驚人地達到了其餘長生樹的兩到三倍，或許算得上是整個長生林中，果實最為茂密的一顆。
到了地方後，長生後足發力，高高躍起，咬下一顆長生果，遞到謝淩面前，拱了拱她。
然後，在一個特定位置轉了幾圈，畫了一個圓，站在圓中擡頭向上示意著。
有了之前的推測，謝淩很輕易便能明白長生的意思。
“這裏有顆長生果和那柄長劍的氣息相同？”她問道。
“汪——”長生點頭。
見此，玄惑上前一步，走到長生劃定的圈中，擡頭向上看去，腕間紅繩隨著他的動作豎直向上飛出，把直徑一尺大小圓中包含的所有長生果都采摘了下來。
“姐姐。”
玄惑走到謝淩身邊，把手中提著的，紅繩編織好的一串長生果遞給了她。
謝淩接過，道了一聲謝後，便提著長繩，蹲下身，把這串長生果放到了長生面前。
長生挨個嗅過，找到氣味最濃的一顆，“汪！”
謝淩取下那顆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長生果，轉過頭，順手把手中剩下的一整串，遞還給了身旁和她蹲在一起的玄惑。
整個過程中，兩人配合地十分順暢自然，全程沒有任何凝滯之處。
一旁的柳如楓沈默地望著這一幕，胸腔有些發悶。
他覺得自己或許應該透透氣，但如今，他就是身處於空氣極為清新的廣袤樹林中，位於外出透氣時的絕佳地點。
形容不出來那是何種感受，因為，他其實自己也說不清，現下心底猛烈翻湧著的，到底是何種情緒。
羨慕？
談不上。
他與阿淩之間的配合可以比這加流暢。
嫉妒？
程度沒有達到這麽深。
吃醋？
扯得更遠了。
他套著好友的身份，哪裏來的資格？
可能，他只是單純覺得目前的場景有些許礙眼了。
畢竟，他做不到如玄道友這般坦然。
坦然地爭奪著阿淩的關註，坦然地，一點一點試探著與阿淩拉進距離。
玄道友可以，而他柳如楓，做不到。
他對阿淩坦然不起來。
自明晰心意以來，他便始終恪守著好友的界限，小心翼翼掩藏著，克制著自己的心思，未曾越界一步。
他們是好友，是知己，是一起相伴行過二百四十個春秋，互相見證過對方的所有榮耀，輝煌，懂得並理解對方心底掩藏的一切脆弱，不堪，不是親人卻近似親人的存在。
——唯獨不是戀人。
這一點他們都明白。
因此，日常交往中，他們都謹守著好友的界限，默契地誰都不曾越界一步。
阿淩做得很好。
但他卻先行越界了。
所以他才越發收斂謹慎，越發小心翼翼，越發故步自封。
連送個早已準備好的禮物，遞個早已串好的烤魚，想見她時邁出步伐去找個人，都要猶猶豫豫，斟酌再三。
他珍視著這份友誼，不忍破壞如今的關系。
卻又......克制不住心底的感情。
他懼怕於阿淩知曉後，他們之間連朋友都做不成，但他又希望阿淩能夠知曉他的心意。
如此矛盾，如何坦然。
所以，他想，就這樣吧，就這樣順其自然。
這已經是他自我掙紮之後，最滿意的方案。
可是，將才他才恍若驚覺，不知什麽時候，阿淩和玄道友之間，好似有了一種無言的默契。
全程沒有多少言語，卻好像早已知曉對方下一步準備做些什麽。
與玄道友之前去到那間銀杏宅院時，兩人之間，一方溫和包容，一方收斂沈默，尚殘留著些青澀陌生的姐弟之情完全不同。
好似，不知不覺間，他們的關系位置早已對調。
並肩行走的位置始終沒有改變，只是，與阿淩並肩的那個人，不再是他了。
柳如楓在黑暗中微微垂眸，腦海中再一次浮現出，不久前與柳如雪的對話——
“可是，主動最起碼不會後悔。”
“最起碼，不會在還能相見時，留下遺憾......”
遺憾......嗎？
柳如楓苦笑。
他確實，不想在如今還能選擇時留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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瞧見玄惑略顯低落的神情, 謝淩一楞，神情變得越發柔和，輕笑著打趣道：“玄惑是成神了嗎？”
玄惑實話實說, 答得幹脆果斷：“沒有。”
見此，謝淩輕笑著反問：“那玄惑怎麽可能對抗得了大型陣法, 抵禦得了雪崩？又怎麽可能在魔氣盡失的情況下, 劈開壓在身上重若千斤的厚重積雪？”
她這一問，問得玄惑面上神情由低落轉變為呆楞。
眼尾上翹的漆黑眼眸, 因為楞神，無意識睜得大大的，看起來有些呆萌。
垂落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，謝淩糾結片刻，最終還是沒忍住，擡起了手。
似是明白她想幹什麽, 玄惑回過神，乖順地在她面前低下頭, 任由謝淩手指溫柔穿梭在他披散著長發的頭頂。
揉了揉手感極好的柔順墨發，謝淩心情越發愉悅，嗓音也更加柔和：
“不一定非得是幫我和阿寒抵禦過雪崩, 才算得上出力啊。”
“雪崩來臨時, 玄惑幫忙加固了防禦；被雪浪卷走時, 玄惑幫忙延後了雪粒侵襲的時間；在雪下時，玄惑也幫我和阿寒消除了那些負面作用。玄惑做了這麽多，這還不算幫了大忙了嗎？”
“......是嗎？”他的聲音從身前傳來, 因為低著頭, 清朗的嗓音聽起來有些發悶, 但卻離她更近了。
“是啊。”
謝淩輕聲答道, 收回手，在玄惑擡頭時，和他溫柔對視。
“所以，我是真的很感激玄惑。真心到不能再真心。”
當然，有些話，謝淩沒說出口：
更重要的是，他來了，就很好。
他來了，她便很是感激。
“我很感激玄惑能跟來，雖然那個選擇，無論怎樣，看起來都不是十分明智。但我，真的非常開心。”
她是真的很真誠地在道謝。話語十分真誠，眼神也十分認真。
不僅僅是為他在危機時，毫不猶豫跟上她而道謝。
也為了，他在她心中空缺處，填補上的某些東西。
謝淩又想起了那個在風雪來臨時，攜著淡淡冷杉氣息的溫暖懷抱。
這是第一次，也是唯一一次，有人真的放棄了那個所謂的正確選項，朝她義無反顧地奔來。
她少年時期無數次的美好幻想，迷惘時承載著她無盡祈願的瑰麗大夢。反倒是在她已經逐漸對這些得失不甚在意的年紀，被面前這位望向她時，眼裏仿佛綴著滿天繁星的少年，給完美滿足了。
緣之一字，果真十分奇妙。
玄惑完全直起身，微垂著眸望著謝淩，緩緩笑開：“如果真的幫上了姐姐的話，我也很開心。”
他的笑容很好看，是在謝淩面前時一貫的乖順，眼眸微彎，眼尾嫣紅。
只是，他如今側對著夕陽，謝淩卻忍不住把眸光落至他那被微光照耀，流暢白皙的下頜角處。
收回的掌心還殘留著少年頭頂發絲淡淡的冷杉氣息，她卻仿佛感受到了雪浪沖擊而來時，包裹著她的那抹溫暖，以及，漆黑迷蒙時，經由掌心傳遞而來的灼熱溫度。
掃了一眼面前少年掛著紅繩的左手，謝淩右手指尖不著痕跡地動了動。
“好像......還有件事忘了和玄惑說了。”她輕笑著，神情看不出什麽異樣。
玄惑眼神疑惑。
謝淩從他手中接過發簪，挽起身後披散著的墨發，溫聲道：
“之前在雪下時，我沿著捆綁住我們的紅繩向外試探時，握住我的是玄惑吧？”
“嗯。”
似是意識到謝淩想要說什麽，他垂著眸，意味不明地輕應了一聲。
“玄惑。”
她用著聽不出情緒的陳述口吻，溫聲道：
“十指相扣，與單純手心相握的意義不同。”
“姐弟之間，不可以十指相扣。”
“親姐弟不行。”
......親姐弟不行？
玄惑腦中回蕩著這句話，忍不住想到：
親姐弟不行，那沒有血緣關系的姐弟呢？
只是，還沒等他猶豫著決定是否要問出口，便聽見了一道清潤嗓音。
“阿淩。”
循聲擡眼望去，白衣金冠，廣袖飄飄的溫潤青年，自不遠處向他們緩步走來。
青年行走時，清風拂過，落葉隨風飄至身側，可他始終目不斜視，玉扇輕搖間，骨正脊直，風儀盡顯。
端得一副仙風道骨，溫潤風流。
玄惑眸光瞬間沈了下來。
“如楓，怎麽了？”
柳如楓出聲時，謝淩也轉過了頭，她出聲詢問道。
柳如楓語調無奈：“見你們離開之後，半響沒回，如雪便鬧著讓我來四處找找。”
“阿淩是出來找尋長生的嗎？”他猜測道。
謝淩點了點頭：“到了長生林後，我便讓長生去尋找和那柄長劍有關的氣息了。”
“只是，不知它跑到哪裏去了，尋不見蹤影。”
柳如楓：“應是還沒尋見氣息？否則長生應會循著阿淩的氣息回來找你。”
“我也是這樣想的，便沒急著到處搜尋。”
謝淩輕笑道。
“所以，與其說是出來尋長生，倒不如是偷個閑，出來在長生林中到處走走。”
“傍晚的長生林中，風景很好。”
沒等柳如楓答話，玄惑便順勢淡聲建議道：“如今線索還未明朗，正值無事，柳道友也可靜心欣賞一番。”
他這建議乍然聽起來挺真誠的，如果，忽略他著重強調的“靜心”二字的話。
何為靜心？
——獨自一人，排除雜念，安定心神。
劃重點：獨自一人。
在場的都不是遲鈍之人，顯然都能聽出他在表達什麽。
“玄道友的建議極好。此地風景的確美不勝收，我來時已是飽覽一番。”
柳如楓面色不變，溫聲回道。
一旁的謝淩瞥了眼玄惑，又看向柳如楓，沒管兩人之間的暗流湧動，只問道：
“阿寒那裏，有找到什麽線索嗎？”
柳如楓搖頭：“還未。”
謝淩了然：“看來，那裏果然什麽都沒有。”
“阿淩已經猜到了？”柳如楓訝然。
謝淩點頭：“有了個大致猜想。”
“線索雖匯聚於華亭山，借由魔氣指向魔族，但卻沒有留下任何能把這些線索串聯起來的東西......”她緩聲道。
“除了那件時間最早的丹珠秘卷？”柳如楓猜想道。
“對。”
謝淩垂眸深思道。
“我想不出這些已知信息裏，還有什麽比那份秘卷時間更久遠，更能左右之後發生的事情了。”
“所以，後面發生的這些事情，都和謝家老祖謝歲有關？”
寫下丹珠秘術卷軸上，描繪著獨屬於謝歲的繁覆底紋，柳如楓首先想到了這點。
“不能完全確定。”謝淩搖頭。
“但是，如楓，你記得這個嗎？”
她擡起手，使出一道法術，割斷長生樹與長生果連接的果柄，接住掉落的長生果。
“長生林中的長生果，果實為青色丹藥般大小，服之可治沈疾。”
望著手中拇指大小的青色果實，謝淩輕聲念著那句在仙界流傳甚廣的話語。
“果實為青色丹藥般大小。”玄惑敏銳找尋到話語中的重點。
他看過謝明寒脖頸上那顆用藍色細繩小心包裹著的青色丹珠，外表看起來，和青色丹藥沒有任何區別。
也就是說，使用謝歲創造出的丹珠秘術，凝結出的，能夠寄存神魂，保有一線生機的青色丹珠，和這長生林中的長生果，外表一模一樣。
如果把謝歲作為把那些雜亂線索連結起來的一條線，那他們來到長生林的重點，便應是與青色丹珠相同外表相同的長生果。
那柄在長生林中發現的，殘留有微弱魔氣的華麗長劍，除卻其他尚未發現的隱藏線索，如今最大的作用，大概率是把他們一行人引來長生林。
以及，提供一抹長劍主人的氣息，供他們搜尋。
都不是蠢笨之人，玄惑這麽一重覆，幾人心下一轉，便明白了其中聯系。
見面前兩人神情了然，謝淩把玩著手中長生果，正色道：
“所以我猜測，埋葬長劍的地方或許不是最重要的。線索的突破口，應該主要還是在長生那邊。”
“而如楓將才所說的，長劍埋葬處，並未尋見任何線索，則更加肯定了如今的這個猜測。”
聞言，柳如楓沈思片刻後，輕笑了起來：“看來，如雪比我更了解你。”
“她說什麽了？”謝淩好奇道。
“她說：淩姐姐估計早便猜到了這個結果，所以直接讓長生循著氣息去尋找了。”柳如楓模仿著柳如雪的口吻，覆述著。
柳如楓模仿地很像，特別是柳如雪說話時的那一副嬌俏委屈神情，他半闔著眼，挑著眉，語調婉轉著上揚，絲毫不顯娘氣，自成一股風流肆意。
他這一副“孔雀開屏”的姿態，看得玄惑忍不住想要直接向前邁出一步，在兩人之間橫插一腳，充當一個隔絕視線的人形屏風。
但最終，看著身旁謝淩被逗得笑意盈盈的神情，他還是沈默地站在原地，忍著沒動。
“那如雪可是猜錯了。”
片刻後，謝淩稍稍斂起笑意，“讓長生循著氣息尋找時，我可還沒想到這一層。”
“我之前只是有個模糊預感而已，是將才和玄惑在長生樹下談論緣分一詞的時候，才偶然間串聯起來的。”
“緣分一詞？”柳如楓不解，追問道。
“嗯。”
謝淩輕應了一聲。
涉及到玄惑的過去，她不便言說，便打算粗略概括一句，接著快速轉移話題。
只是，還未等她出聲說些什麽，謝淩便聽到了玄惑的聲音。
“討論的是，我和姐姐，也算是有幾百年的緣分了。”
料想到事情與他有關，姐姐不便說出具體類容，他主動解釋道。
玄惑對柳如楓的觀感很覆雜。
一方面，他介意著柳如楓和姐姐之間多年的感情，也很討厭他看向姐姐時，眼底暗藏著深厚情感的眼神。
這讓他看他十分不順眼。
但另一方面，除卻隱藏情敵的身份，他待人十分溫和，而玄惑自身，也被包含在他那溫和輻射的群體中。
包括但不限於，住在宅院中時，他體貼周到的噓寒問暖，華亭山遇見姜昭一行人時，幫他在那群人面前，遮掩誤導魔氣暴|亂的真實情況......
他和青魅很像，是一個辦事相處時，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的人。
——讓人即便對他含有負面情感，也嫌棄不起來。
當然，更重要的是，姐姐說過，她當柳如楓是至交好友。
而他，永遠不會，也不想，讓姐姐感到為難。
所以，他在姐姐出聲之前，主動告知了柳如楓他們那時談論的話題。
最不想被得知此事的人，已由他親自告知，其他人是否知曉，也就無所謂了。
——他根本沒打算在柳如楓面前隱瞞。
雖然他和姐姐之間那兩百年的緣分，與姐姐和柳如楓之間兩百多年的交情比起來，十分地微不足道，但他還是想看看，面前端得一副翩翩佳公子的青年，得知此事之後的神情。
他很期待。
37 長生林（七）
◎如此矛盾，如何坦然。◎
“幾百年的緣分？”柳如楓疑惑, “玄道友和阿淩很早之前就認識了嗎？”
“不，是我單方面認識姐姐。”
玄惑絲毫不介意在柳如楓面前透露更多，他輕笑著, 又用著那副早已扮演熟練的單純無害神情，緩聲道：“兩百年前便認識, 如今算是再次相見。”
“如楓還記得奈林城嗎？”
見玄惑主動提起, 似是完全不在意的模樣，謝淩收回預備轉移話題的話語, 接著解釋道：“我和玄惑便是在那裏遇見的。”
“姐姐當時救了我。”
玄惑話語中滿含感激，點漆雙眸睜得大大的，亮晶晶地望向謝淩。
“若不是姐姐擊退了那一縷攻向我的殘魅，我怕是早已命喪黃泉。”
他神情感動，眼神純凈，見謝淩聽到聲音轉頭望向自己, 眼眸瞬間變得越發明亮。
如果，忽略他將才轉頭看向謝淩的間隙, 雙眸半闔，隱晦地朝柳如楓瞥去的挑釁一眼的話，倒真的挺像個純粹對謝淩這位救命恩人, 懷有無盡感激之情的漂亮少年。
可惜, 漂亮少年只想要在溫柔姐姐面前裝作一副乖巧單純的模樣, 而顯而易見，從頭至尾都被看不順眼的柳少主，並不包含在少年的目標範圍內。
他理所當然只能接收到, 漂亮少年在溫柔姐姐沒有註意到的角落, 投給自己撕破偽裝的挑釁眼神。
輕搖玉扇的動作頓了一瞬, 柳如楓握住扇柄的五指緩緩收緊。
他面上的從容笑意終於有些維持不住, 微不可察地僵了片刻。
所幸天色漸暗，如今幾人註意力大半都被周圍必要的警戒分去，沒誰會特意用覆上一層法力的雙眼觀察他的神情變化。
除了，一開始便始終用餘光關註著柳如楓的玄惑。
少年的唇角輕輕翹了翹，偏過頭，朝著柳如楓笑得十分無害：
“我一直都記得姐姐的這份恩情，但是自奈林城短暫相見後，便尋不見人，沒想到，最終會和姐姐在兩百年後，巧合般地再次相遇。”
他眼尾的那抹淡紅變得越發鮮艷了：“所以，姐姐說，我和姐姐，也算是有幾百年的緣分了。”
“很奇妙吧？”
謝淩朝著柳如楓溫聲道。
“我便是在那時開始猜測，或許我們來到長生林，也是因為冥冥之中說不定道不明的緣分。”
柳如楓：“......確實十分有趣。”
話落，見謝淩面色平靜，看不出異樣，他收起折扇，雙唇微張，似乎還想要再說些什麽。只是，剛起了個頭，便被一聲響亮的狗叫打斷。
“汪——”
“長生？”
玄惑望向遠處那到快速跑來的白影，出聲喚道。
“汪！”
長生回應了一聲，跑到幾人面前，挨個兒蹭了蹭三人後，喘著氣用毛茸茸的腦袋示意著一個方向。
見到長生的動作，謝淩溫聲問道：“找到了？”
長生：“汪！”
一個肯定的語氣。
“去看看？”她轉頭詢問著剩下兩人。
柳如楓頷首：“走吧。”
玄惑乖巧應道：“好。”
......
與長劍氣息相似的位置距離有些遠，三人疾行了半個時辰才到。
那是一顆綴滿青色長生果的長生樹。
一眼望去，這顆長生樹外表與周圍的長生樹長得沒什麽不同，除了......生長地十分繁茂。
繁茂到，這顆樹結出的果實，驚人地達到了其餘長生樹的兩到三倍，或許算得上是整個長生林中，果實最為茂密的一顆。
到了地方後，長生後足發力，高高躍起，咬下一顆長生果，遞到謝淩面前，拱了拱她。
然後，在一個特定位置轉了幾圈，畫了一個圓，站在圓中擡頭向上示意著。
有了之前的推測，謝淩很輕易便能明白長生的意思。
“這裏有顆長生果和那柄長劍的氣息相同？”她問道。
“汪——”長生點頭。
見此，玄惑上前一步，走到長生劃定的圈中，擡頭向上看去，腕間紅繩隨著他的動作豎直向上飛出，把直徑一尺大小圓中包含的所有長生果都采摘了下來。
“姐姐。”
玄惑走到謝淩身邊，把手中提著的，紅繩編織好的一串長生果遞給了她。
謝淩接過，道了一聲謝後，便提著長繩，蹲下身，把這串長生果放到了長生面前。
長生挨個嗅過，找到氣味最濃的一顆，“汪！”
謝淩取下那顆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長生果，轉過頭，順手把手中剩下的一整串，遞還給了身旁和她蹲在一起的玄惑。
整個過程中，兩人配合地十分順暢自然，全程沒有任何凝滯之處。
一旁的柳如楓沈默地望著這一幕，胸腔有些發悶。
他覺得自己或許應該透透氣，但如今，他就是身處於空氣極為清新的廣袤樹林中，位於外出透氣時的絕佳地點。
形容不出來那是何種感受，因為，他其實自己也說不清，現下心底猛烈翻湧著的，到底是何種情緒。
羨慕？
談不上。
他與阿淩之間的配合可以比這加流暢。
嫉妒？
程度沒有達到這麽深。
吃醋？
扯得更遠了。
他套著好友的身份，哪裏來的資格？
可能，他只是單純覺得目前的場景有些許礙眼了。
畢竟，他做不到如玄道友這般坦然。
坦然地爭奪著阿淩的關註，坦然地，一點一點試探著與阿淩拉進距離。
玄道友可以，而他柳如楓，做不到。
他對阿淩坦然不起來。
自明晰心意以來，他便始終恪守著好友的界限，小心翼翼掩藏著，克制著自己的心思，未曾越界一步。
他們是好友，是知己，是一起相伴行過二百四十個春秋，互相見證過對方的所有榮耀，輝煌，懂得並理解對方心底掩藏的一切脆弱，不堪，不是親人卻近似親人的存在。
——唯獨不是戀人。
這一點他們都明白。
因此，日常交往中，他們都謹守著好友的界限，默契地誰都不曾越界一步。
阿淩做得很好。
但他卻先行越界了。
所以他才越發收斂謹慎，越發小心翼翼，越發故步自封。
連送個早已準備好的禮物，遞個早已串好的烤魚，想見她時邁出步伐去找個人，都要猶猶豫豫，斟酌再三。
他珍視著這份友誼，不忍破壞如今的關系。
卻又......克制不住心底的感情。
他懼怕於阿淩知曉後，他們之間連朋友都做不成，但他又希望阿淩能夠知曉他的心意。
如此矛盾，如何坦然。
所以，他想，就這樣吧，就這樣順其自然。
這已經是他自我掙紮之後，最滿意的方案。
可是，將才他才恍若驚覺，不知什麽時候，阿淩和玄道友之間，好似有了一種無言的默契。
全程沒有多少言語，卻好像早已知曉對方下一步準備做些什麽。
與玄道友之前去到那間銀杏宅院時，兩人之間，一方溫和包容，一方收斂沈默，尚殘留著些青澀陌生的姐弟之情完全不同。
好似，不知不覺間，他們的關系位置早已對調。
並肩行走的位置始終沒有改變，只是，與阿淩並肩的那個人，不再是他了。
柳如楓在黑暗中微微垂眸，腦海中再一次浮現出，不久前與柳如雪的對話——
“可是，主動最起碼不會後悔。”
“最起碼，不會在還能相見時，留下遺憾......”
遺憾......嗎？
柳如楓苦笑。
他確實，不想在如今還能選擇時留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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